1969年12月,我们随着辽宁省“112”战备医疗队举家搬迁到昭乌达盟敖汉旗四家子公社,从此开启了一段别样的人生经历。
“112”战备医疗队的十年,也是随队家属孩子们的十年,我们被当地人统称为“医疗队的孩子”。如果说父辈以他们的青春事业造福一方百姓,而我们则以青葱般的少年年华,经历了迷茫—成长—蜕变—收获—快乐。
(当年“医疗队的孩子”,右四为本文作者刘虹)
“医疗队的孩子”刚到塞外农村是满怀新奇、懵懂、探索和求知的渴望,那大片农田里不知名的庄稼,山野中成群的羊群,拾粪的孩童与老者,赶大集人声的喧闹和琳琅满目的土特产品,骡马不分的马车、驴车以及当地人黑衣黑裤“土气”的穿戴,还有他们略显标准的北方口音,一切一切都令我们新奇和生疏。
新奇过后烦恼也接踵而来:不习惯晚上窗外没有路灯的漆黑,不习惯没有城里入睡时电、汽车喇叭声似的“催眠曲”,还受不了房东羊油炒菜的膻味、泔水缸的怪味,冬天冻屁股的漏天茅坑,烧大锅拉风匣的烦恼,最可怕的是取水要去十几米深的井边摇辘轳打水,太危险了……哎呀呀一切都不习惯。
刚到四家子我们都借住在老乡家。我家和房东住对门,就一间房五口人挤在一铺炕上,做饭烧大锅,窗户是用纸糊的不仅透风,寒风一刮还沙沙响……
房东家有两个儿子分别叫满屯和满仓,两个女儿分别叫金萍和银萍,可能寓意着五谷丰登、生活富裕吧。二儿子满仓生性活泼经常带着我爬山放羊,下河戏水,捡“地瓜皮”捉“水牛子”,他一出门就背个捡粪筐,捡的羊粪蛋烧大锅那火苗可硬了,有点像城里瓦斯火苗,我也缠着妈妈给我买个拾粪筐,背上跟着满仓到处捡羊粪蛋给妈妈烧大锅,妈妈可高兴了,说这真好用,解决大问题啊。
我最喜欢跟伙伴们去河套洗澡洗衣服,河水清澈见底,我长长的头发顺水漂流,根根清晰可见,头发洗的蓬松滑顺,衣服也洗的透亮。
房东的院子里有两颗杏树,一棵是白银杏,一咬一包水,另一棵是干碗杏,我叫不上名字,面甜,我可盼着杏子成熟的季节了,那时房东婶婶就会送来一大盆杏子,这可是在城里很难吃到的呀,我可以放开海吃一顿了。婶婶还手把手的教妈妈拉风匣、烧大锅贴饼子的技巧。大叔在粉坊漏粉,一到出粉时,我和妹妹就会跑到粉坊吃一碗粉头子,那个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因为我家都是女孩,最大的才15岁,挑水是个大问题,我和姐姐俩只能吃力的抬水,井很深很深,反正井绳要绕满辘轳后再缠两圈半才能打上水来,冬天井边都是厚厚的冰层可危险了。路过的老乡只要看到我们笨拙的打水就会主动帮忙,有的还会挑水送到家,这真是雪中送炭帮大忙了。四家子民风淳朴,老乡厚道乐于助人,只要我们有困难有需要就会有人来帮忙,这种情谊我们已深深的留在了记忆里,从心里感激。
赶大集是我家最高兴的事,集市上有很多叫不上名字在城里没见过的农产品,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啊。我发现当地农民是可以用鸡蛋或自家的农产品来换购所需物品,这是城里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情景,很新奇的。大集里农产品丰富多样,农业用具应有尽有,每次我们都能买到鲜嫩的时令蔬菜,新鲜的牛羊肉,各种水果和所需物品,可真是满载而归。要知道那时大连还是凭票供应肉蛋呢,没想到,到了四家子我们能放开了吃肉了,还能管够吃到城里没有的各种时令水果,我们医疗队的孩子不仅过了嘴馋瘾,还补充了营养健康了身体。
在房东和老乡的帮助下,我们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学会用拉风匣的大铁锅贴饼子炒菜做饭了,年节时也像房东家一样用毛驴拉磨压面蒸年糕,学会了席地种菜养家禽、托泥坯盘炕,很多医疗队的孩子还学会了当地特色娱乐踩高跷,并参加高跷秧歌队表演,我们能打猪草、挑水、刨茬子,百八十斤的挑担我能挑在肩上走二里地。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在艰苦的生活磨练中,经过不断的锻炼和学习,我们逐渐适应了那里的生活环境,和老乡有了共同语言并交了朋友,生活条件虽然艰苦,困难也有很多,但每天都有进步,每天都有新变化,生活乐在其中,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的呢?
该上学了,医疗队的孩子分别按年级插入到四家子完小和四家子中学学习。我则进入四家子中学,从初中一直读到高中毕业,然后下乡到青年点。
当时的四家子中学在敖汉可是小有名气,这里师资力量较强,学苗则是周边乡镇和公社考入的优秀学生,校舍地势较高,教室是一排排瓦房,前面有两个标准篮球场,东边是一个椭圆形400米操场,后排有厨房、水井、教师办公室,最后一排是学生宿舍。当时我觉的比我想象中的农村学校要好的很多呀,真正体现了当地政府重视教育的程度,我不由得喜欢上了这所当地的“高等学府”。
进入班级后,当地的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这些口音不同,穿戴花哨的城里同学,但我看出来他们眼中透着漂亮和友好,同学们会主动带我们熟悉校园环境、介绍各科老师课程安排及各种活动特点等等,我真切的感觉到了同学们的诚意和热情,心里暖暖的不由得和他们拉近了感情的距离。
四家子中学和城里不同的是,授课老师和班主任都是城里少见的男老师,他们虽然穿戴不时髦,但为人师表举止文雅、谦虚朴素并平易近人而且知识面也很广,我感觉用“先生”这个过去对老师的尊称更为贴切。
四家子中学的教程好像没有受到文革的影响,老师认真教,学生刻苦学,带动着我们也奋力追,老师们深入浅出,循序渐进,耐心细致的讲课方法提高了同学们学习成绩,我至今还能朗朗上口的背诵老师总结的部分重要的学习口决,在以后的学习和工作中受益。
我印象较深的老师有:我的班主任、化学老师陈天仪,高水平的物理老师李景明,犹如家长般的校长贾瑞宗,有名气的数学老师杨国义,还有我学篮球时启蒙体育老师贾显宗等等优秀的老师们。我们和老师之间亦师亦友,在老师的辛苦教导下我们收获知识,增长智慧,学习做人,丰满了远航的翅膀。
紧张有序严谨的学习氛围,本地同学的刻苦学习态度使我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在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们逐渐改变了不认真,且散漫骄傲的学习态度,都严格要求自己,坚持与本地同学一样参加早晚自习,虚心求教不放过每一个知识点,使后来的成绩有了突出的进步。
紧张的学习之余,学校也开展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这也是我的长项和最爱,尘土飞扬的操场、篮球场有我夺冠的身影,砖垒的乒乓球台是我雀跃的舞台,飞舞的排球是我技术能力的展示,中学期间我还代表四家子中学参加敖汉旗篮球赛和运动会,被选拔到敖汉旗队参加昭乌达盟体育运动会,为我校争得了荣誉。学校还成立了文艺宣传队,组织去敖汉旗最大的水库山湾子水库施工工地、基层生产队慰问演出,活跃了当地文化生活,很受百姓欢迎。
学农支农实践活动也是我们必学的课程,学校组织去几十公里外的农田参加农业劳动:杏花山修梯田、四节梁挖丰产坑,去南大城铲地、间苗、倒粪,老王山植树等等。干这些农活可都是我们的弱项啊,间苗时我们让当地同学拉下老长距离,腿麻的蹲不下站不起来,恨不得跪爬着间苗,本地同学看见我们这个狼狈相都笑了,哎真是太丢人了,可同学们在这个善良的笑声过后都抽空紧着接济我们,使我们摆脱了尴尬,与同学们齐头并进,总算和大家一起收工了。
晚上住在老乡家,五人一个大炕,房东为了让我们解乏将炕烧的热热的,半夜里我们都被烫醒了。夏季蚊虫太多了,我的四肢被跳蚤和蚊虫叮咬的一排排红肿的疙瘩,好朋友们经验告诉我,如发现跳蚤不要直接用手拍,先吹风跳蚤就不会动了,这时手指沾点吐沫一按就能将跳蚤碾死,这个方法真好用啊。期间家住本队的好朋友刘清珍给我们带来现摊的煎饼卷鸡蛋,那香香的味道至今令我难以忘怀,那份厚重的情谊怎能不让我们怀念。
在老王山植树中,农业老师亲自教我们种树步骤:挖坑—放树苗—填浮土—提根—踩土—浇水—最后填土。回大连工作后,在植树节活动中我可以做教练了。
农业实践课虽然艰苦但也锻炼了我们的意志品质及部分劳动技巧,更深刻的理解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幸苦”的含义了。
在校园里两地同学互帮互学,相互影响,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同学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和一生的友谊,毕业后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中发挥着聪明才智,成绩优秀。
斗转星移,岁月流逝,而在四家子中学学习中的点点滴滴却让我记忆犹存,这也是我一生中最留恋、最快乐、收获最多的重要阶段,以后工作中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什么复杂情况我都能以正能量、积极进取、科学专业的态度面对困难和压力,在我负责的传染病监督管理工作中取得优异的成绩,并取得了各级医疗机构的信任和支持,当大连有重大传染病发生之时,我作为行业专家被市里抽调到一线工作,获得“大连市职业道德标兵”称号。
更值得骄傲的是:我们四家子中学毕业的同学人才济济,有的从事教育工作,历任校长、优秀教师,还有的任处长、医生、政法委书记、也有部队首长及各行各业的行政领导和专家等,而同学们最引以为荣的是我们的班长赵子新同学,他聪明好学,不断进取,凭借个人努力一步一个脚印成长为祖国一名杰出的消防战线将军,我由衷的佩服这些优秀的同学并引以为傲。
时光荏苒,眷恋依旧,我们用岁月酝酿出的友谊美酒,醉满心头;用回忆唤起的情感浪花,美好无限。虽然我们回大连城了,但与四家子中学的同学建立的情谊犹如入海的涓涓细流,已融入我们记忆的海洋中难以忘怀,大连的同学与班长赵子新曾特邀四家子中学同学来大连做客,大家在港口、在海边、在自然博物馆、在棒槌岛、在星海公园回忆同窗共读的校园时光,诉说着彼此思念割舍不断的同学情缘,我们纯真的同学友谊天长地久,像钻石一样永恒。
1975年我从四家子高中毕业了,带着对四家子的眷恋,对同学好友的不舍,对新的人生向往,跨入了知青的行列,在广阔天地里开启了新的征程。
然而“医疗队的孩子”们在四家子生活、学习、活动中所经历的人和事,所涌动出来的真实情感,是我们这一代人无法忘怀的,值得永远珍藏。
(作者 刘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