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富德英,出生于1923年3月4日。于1948年就读于沈阳奉天医科大学(现中国医科大学)第31期,1951年毕业应征入伍参加抗美援朝,先后在瓦房店战伤医院,大连市第二人民医院、昭乌达盟战备医疗队从事医疗与管理工作,曾担任过外科大夫、医疗队副队长、副院长等职务,1983年离休。父亲一生年华都奉献给了医疗事业。
那是196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3月份,中国和前苏联在珍宝岛武装冲突升级,苏联没有占到便宜情况下,他们大兵压境;美国在国际上又不断对我国政治打压和经济封锁;4月份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召开;9月份第一次地下核试验成功;紧接着又进行了新的氢弹爆炸成功;报刊上,街头墙体上到处可见毛主席语录“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等字样,各个学校都在组织学生野营拉练挖防空洞;10月份中央军委发出了备战动员令,为了对付苏美两个超级大国的战争威胁,全国沿海地区大型国营企业和部分产能以及市级医院向全国备战的二线三线地区开始疏散。
在这种形势下,根据辽宁省革命委员会(1969)203号文件要求,旅大市(现大连市)迅速组织三个战备医疗队和1所结核医院,其中我母亲所在的旅大市第一人民医院(现大连市中心医院)接到组建112、113两个战备医疗队分别奔赴昭乌达盟和大连庄河(现庄河市)的任务。
一个医院拆分成两个医疗队,更何况被冠上“战备”两个字,首先面临的是具备部队医院管理经验的领导匮乏。我的母亲郭蓂阶当时任旅大市第一人民医院(现大连市中心医院)妇产科主任,已经被上级主管部门列入奔赴昭乌达盟战备医疗队的名单。
由此,父亲富德英,就进入大连市卫生局领导班子的视野,他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时任旅大市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现大连市第二人民医院、大连市骨科医院)并作为第一候选人纳入到上级领导班子讨论中,希望父亲能够接受赴昭乌达盟112战备医疗队担任业务院长的重任。
记得当时在大家的心目中,这个原隶属于内蒙古的昭乌达盟风沙肆虐,寸草不生,生存条件极为艰苦,如果母亲只身前往,我们姐弟三人还可以跟随父亲继续在美丽的大连享受城市生活。但是,父亲却没有丝毫迟疑,坚决服从调动,毅然决然接了军令状,带领全家五口同112医疗队全体队员一起踏上北上的列车。
到达昭乌达盟敖汉旗四家子公社四家子大队的第二天,父亲不顾旅途疲劳,和112医疗队领导班子成员一起前往四家子中学,在当地政府安排的临时医院里,组织召开骨干职工动员会,布置相关工作,号召医护人员严格遵守医技医德,发揚救死复伤,舍己救人的精神,自觉克服当时气候条件不好、环境脏乱差的不利因素,严把消毒关。要求每个诊室和治疗室防止交叉感染,把院内感染的风险降到最低。经过动员,医护人员积极行动起来,利用携带的X光机、显微镜等基础医疗设备,开设了内、外科门诊。随着一批批治愈患者口口相传,慕名而来的患者越来越多,面对繁杂的工作任务,医护人员顾不上喝水吃饭已成常态,大家没有任何怨言。
临时医院安排好后,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建造医院和家属宿舍,因为肩负战备医疗的使命,这也是建设战备医院工作之一。医院要自力更生,建造医院和家属宿舍的第一步就是组织全院职工开山打石头,这就意味着这些平时拿着手术刀和听诊器的医务人员,要拿着开山斧变成采石工。但是,大家没有怨言,积极配合。那时父亲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家,第一,父亲要确保每一名职工平安撤离工地,才能回家休息。第二,他们领导班子成员要碰头讨论研究第二天石头开采工作任务。第三,他要巡视工地,看看有哪些隐患存在。我父亲是一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他说:“开采石头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又是我们非常陌生的,稍有疏忽就可能有险情发生!”所以,在开山采石的日日夜夜他始终保持对当天开采工作的检查,确认无隐患才肯离开工地。经常是我们都睡着后,他才回到家,疲劳的饭都不想吃,简单洗漱一下就睡着了。
记得有一天放学回家的我,发现父亲早早从工地回到家中,并且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对父亲这反常的表现我很奇怪。我赶紧走到父亲床边问父亲:“咋的了?”
父亲停留了好一会,才缓慢低声对我说:“工地出现了哑炮。”
“哑炮?”我一头雾水,“哑炮怎么了?”
“咱们职工没有经验,排除不了。哑炮不及时排除就不能继续采石,对路人也是隐患”。
“那可怎么办啊!”我也跟着着急起来。
“我请教当地有采石经验的人啦,了解到形成哑炮的几个原因,但是需要现场探查”。
“这一定很危险,谁敢去啊?”我问父亲。
“有几个叔叔主动要求前去排查,都被我拒绝了。我不能让我的同事冒风险。我亲自来到哑炮附近,用咨询到的方法逐一排查,问题终于找到了,是雷管脚线未接上,我让大家撤到安全地带后,接上脚线,重新点燃导火索。我还没来得及撤离到安全地带,哑炮就响了!把我震倒在地”。
我紧张的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不要紧,只有点擦皮伤和轻微脑震荡”。父亲安慰我说。
我坐在父亲身旁,感动的只有眼泪,没有语言,感覚到我的父亲太伟大了,他是一个无私的干部,勇于担当的党的好干部。
将近一年的时间,医院终于建成啦,这是全体医务劳动者的杰作。楼体呈工字型,有门诊、住院部、科研室、教学室等等,内科外科妇儿科门类齐全。当时确定的临床大夫,也都按专业进入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1970年12月,医院正式对外开诊。开诊后,周围地区的老百姓赶着马车来看病,每天络绎不绝,患者都是慕名而来,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大城市里大医院过来的,他们相信这里的医生都是高水平的。
我的父亲是一名医德高尚,对技术精艺求精,对工作一丝不苟的外科医生和院领导。记得有一次我的父亲后半夜才回到家中,睡梦中的我听母亲轻声问我父亲:“怎么才回来?”父亲小声回答:“前几天门诊收了一名骨瘦如材的患者,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各项检查又找不到消瘦的原因,可是生命指标急聚下降,再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明天我准备请内、外科会诊,听听大家的建议。下班后,我反复阅读患者的病志,又到病房和患者聊天,查体,寻找蛛丝马迹”。接着父亲又说:“这偏僻地区的人,不注意观察自己身体变化,又不会描述机体感觉,给寻找发病原因带来障碍,我们就得耐心细致”。那天晩上,我记得母亲把饭给热好了,父亲也沒吃,只告诉母亲,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你还有一台手术,不要等我。父亲怕影响我们休息,拿着台灯和医学书籍到厨房,查阅了国内外的医学资料,直到次日凌晨。看到父亲疲备的身影和布满血丝的双眼,我很心疼,但是看到父亲满意的神态,感觉父亲的努力应该沒有白白付出。
果然,父亲凭借多年的临床经验和医学资料,组织内外科会诊,在内、外科医生的共同努力下,为患者制订了切实可行,非常细致的手术方案。经过术前、术中、术后的充分准备和治疗、护理,终于为这个患者挽回了生命。患者家属送来"妙手回春”的锦旗,激动的说:“我们经过很多医院治疗,不见效果,并且病情一天天恶化,好多医院告诉我们患者已经没救了,没几天活头了,你们回家准备后事吧!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家人已经为他打好了棺材。是你们为他挽回了生命,我们全家今生今世也报答不完你们的恩情!”
这样的故事不计其数,这个案例是我听父母的对话记住的。
新医院落成后,身为院长的父亲不仅要出门诊、查病房、做手术,还要制定适合112战备医疗队的各项管理制度。常常是白天忙于医治患者,晚上回家伏案书写医院各种管理制度。尽管父亲很累,但他从不懈怠,他始终强调标准化管理是提高医疗水平的根本。
在父亲及全体职工不懈的努力下,112医疗队十年无投诉,无医疗差错,圆满完成上级领导下达的战备医疗各项工作。
记得当年昭乌达盟地区农业落后,鼠患肆虐,严重时部分地区粮食颗粒无收,老百姓苦不堪言,给当地居民生活带来了严重影响。为配合当地政府消灭鼠患,父亲带领医疗队工作人员冒着严寒,在缺少饮用水和食物的条件下,克服困难,积极灭鼠,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消灭鼠患工作取得重大胜利,获得当地政府和百姓的高度赞扬。
父亲医疗技术精湛,兢兢业业,救死扶伤,用自己的双手救治了无数病患。在领导岗位上,敢于负责,以身作则,尤其是在担任昭乌达盟医疗队副队长期间,仍不忘初心,不仅坚持工作在医疗卫生一线,同时,挤时间带教学生,对年轻医生进行传帮带,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年青一代医生,对医院的发展和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使医疗队在当地享有很高声誉。
父亲在做好院内工作之余,和112医疗队其他领导、同事为地方做了大量医疗医务工作。比如:1970年、1974年、1976年、1977年,5轮次接收赤峰卫生学校学生实习,总人数200人左右。
1971年、1972年、1973年、1974年、1975年、1976年,分15轮次培训赤脚医生,总人数150人左右。
带领医生下乡走家串户巡回医疗40次,下乡医护人员80人,巡回医疗地点四家子、金厂沟梁、林家地、丰收、新地、乌兰、四德堂、小河沿,目的是把医疗卫生温暖送到每一个偏远角落。
我的母亲也积极参加社会公益活动,深入学校传播医学知识,母亲郭蓂阶1973年春走进四家子中学,给全校师生上了一堂生动的青春期教育课程。
父亲性格温和,待人真诚。在多年的生活中,与我的母亲相濡以沫,恩爱有加。在母亲生病卧床的十几年中,精心照料,不离不弃,使母亲身心安怡,从未患过褥疮,为儿女做出了很好的榜样。
父亲一生清廉,生活勤劳自律,96岁的高龄,日常生活自己照料,从不麻烦儿女。教育子女诚实待人、为人磊落,在儿女的人生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对孙辈也是如此,亲自辅导功课,使孙辈受益匪浅,学业有成。子女们庆幸生活在这个出色和谐的家庭中。
父亲逝于2018年2月1日。作为女儿和晚辈,我们将永远怀念他。
2022年是极不平凡的一年,抗疫延续第三个年头,俄乌开战。对于我个人而言,更不平凡的是2022年2月8日,传来书写112医疗队回忆录的消息。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使我内心既激动又感慨,心中涌出对敬爱的父亲无限的思念和回忆。
(作者:富春,富德英女儿)
2022年3月31日